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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時候，每當(dāng)看到人家閹豬，我們小孩總是感到特別好奇。豬長到一定階段，除了留種，都要閹割，切除睪丸或卵巢，以便圈養(yǎng)育肥。

雄豬養(yǎng)到三十來天，長到十五斤重，農(nóng)家就要給它閹割。每當(dāng)這個時候，我看媽媽提起小豬的兩條后腿，把它倒掛在椅背上，爺爺往小豬的肚腹上一托，把一側(cè)的睪丸頂上、揑住，割開陰囊外皮，露出睪丸，一剖為二，上半個要拔，是白筋，下半個要割，是紅筋。當(dāng)年爺爺教大哥閹割小豬的口訣“紅筋割，白筋拔”。切除睪丸以后，爺爺在小豬陰囊的傷口上涂一點唾沫，敷上一撮墨煤，以便止血。

爺爺把閹割下來的睪丸交給奶奶，扔進灶膛的炭火里烤熟，給我這個最小的孫子享用。小豬睪丸經(jīng)過炭火的燒烤，驅(qū)除臊氣，聞起來香香的，嚼起來粉粉的，是一種難得的美味。

雌豬與雄豬的閹割時間和方法都不同，一般要長到三四十斤。閹豬師傅是外婆家的鄰舍，不知叫什么名字，人們叫他“帝帝狗”。據(jù)說，小時候爺娘曾經(jīng)請算命先生給他算命，說長大以后貴不可言，可以當(dāng)皇帝。因為爺娘疼愛，在皇帝后面又加了一個狗字，變成“皇帝狗”。畢竟是民國了，帝制早已推翻，長大以后皇帝沒有當(dāng)成，變成“帝帝狗”了。

閹豬的時候，“帝帝狗”將雌豬摁倒在地，一腳踩住豬頭，用一把鋒利的小刀在豬肚上劃開一個小口，然后用食指伸進口去，摸到豬肚里的雌花（即卵巢），拉出，切除。三四十斤的雌豬力氣很大，掙扎得兇，要東家配合，抓住雙腳。上世紀(jì)七十年代，閹一頭雌豬收費三角，相當(dāng)于在生產(chǎn)隊里半天的勞動收入。

俗話說教會徒弟，餓死師傅。早前師傅教徒弟總要留一手，免得徒弟日后欺師。有一天，一個徒弟給農(nóng)戶閹豬，劃破豬肚后，伸進手指，摸了半天，找不到雌花，急得滿頭大汗。處理好刀口，備好厚禮，徒弟急匆匆地趕到師傅家，懇求指點。師傅這才告訴他，有的雌豬忘了及時閹割，養(yǎng)得太大了，上面的雌花摸著了，因為油板太厚，下面的雌花摸不著，要在豬肚的下部墊一個木勺，抬高雌花的部位，才能摸到。徒弟領(lǐng)教以后，返回農(nóng)家，重施閹割手術(shù)。

其實，豬的雌花有兩種：葡萄花和細花。葡萄花特別大，比刀口還要大，摸到以后，拉不出來，先在豬肚里把它弄破，才能拉出；細花只有飯粒一樣大小，很難摸到。

到了上世紀(jì)八十年代，有一次縣里組織十五個獸醫(yī)去湖南旅游?；貋淼臅r候，他們在長沙黃花機場接受安檢，十四個獸醫(yī)順利通過，卻遲遲不見鄭家塢的獸醫(yī)。鄭宅的獸醫(yī)鄭期鎖返回安檢處，看到此人遇到麻煩，因為隨身攜帶一把生銹的閹豬刀而被扣下。鄭期鎖對他開了一句玩笑：“安檢人員問你是干什么的，你就回答是‘結(jié)雞’（意為閹雞，音同劫機）的。”

事后，鄭家塢的獸醫(yī)把鄭期鎖的玩笑傳開了，傳到派出所民警的耳朵里，于是民警也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。

有一天，鄭期鎖接到派出所的電話：“你是不是鄭期鎖？”

鄭期鎖回答：“是的?！?/span>

民警嚴肅地說：“有一個函要發(fā)過來?！?/span>

鄭期鎖疑惑地說：“我沒干什么呀？”

民警假裝一本正經(jīng)地說：“你沒干什么？你會‘劫機’的！”

鄭期鎖一聽真的緊張了，趕緊進行辯白。

這時，民警在電話那頭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
(王向陽《手藝：漸行漸遠的江南老行當(dāng)》，廣西師大出版社，2017年8月版)